EP21 | 紀念特輯:親愛的爸爸變成天上的星星了,而我依舊是他心目中的撒嬌鬼

這集節目的主題是「紀念特輯:親愛的爸爸變成天上的星星了,而我依舊是他心目中的撒嬌鬼」

有一些常常關注我 Instagram 限時動態的朋友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爸爸在上個星期一的傍晚過世了。從他第一次倒下住院之後,已經住在安養中心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我覺得這是我為他做的最好的決定之一,因為,我幫他選了一間非常好的安養中心,有很棒的團隊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而且他的床位靠窗,是一整片很大的窗戶,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山景,也可以照到舒服的太陽。

我爸爸的身體狀況和生活起居的特殊需求,已經不是家人可以妥善照顧的狀況,光是他的飲食就需要特殊處理,還有所有的醫療照護都需要仔細安排,譬如說,每次我爸爸進急診、住院,醫生只要看到安養中心準備的日常記錄和報告,就可以迅速掌握狀況,以及,當我爸爸走到生命最後的那一段路,說實在話,我們根本不可能像安養中心或醫護人員那樣有豐富的經驗,知道什麼時候該送醫院,什麼時候該轉向居家安寧照護,又,在什麼情況下,怎麼照顧他才會讓他感覺舒服一點、有尊嚴一點,所以,選擇把爸爸送到一個好的安養中心,真的是讓他能夠享受到 VIP 級的照顧。

我的上一集 Podcast 節目的日期停留在今年的 1 月 1 號,而這一集節目上架的日期已經是 1 月 29 號了,這是因為,我爸爸在 1 月 3 號那天早上,因為嗆咳導致吸入性肺炎再度進了急診,住院一個多星期之後,他出院了,但我跟安養中心的整個團隊都知道我爸爸的狀況已經不可逆,主治醫師也說他在末期,所以,安養中心安排我跟他們附設醫院裡的居家安寧醫師見面,而且整個照護團隊、包括醫生和我,還有我爸爸本人也到場了,大家很慎重地開了一個會,在那場會議裡,我們決定讓我爸爸接受居家安寧的照護方案,這對我爸爸來說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因為,他在最後一次住院期間,他的身體已經非常脆弱、就連蓋上毯子都覺得很重、就連翻身都覺得萬分不舒服,但,進到急診,因為這波疫情政策的關係,老先生接受了新冠肺炎的採檢,而且在隔離病房待了一天一夜,之後,一連串侵入式的檢查,還有每一次的移動,都讓我爸爸感覺很痛苦,他像個孩子一樣用唱歌來安撫自己,而且,中間時不時會哭著說,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結束這一切,他想要回家。

在最後這段過程中,我很堅持拒絕幫我爸爸裝鼻胃管,雖然,我知道裝了鼻胃管,他可以陪我們再久一點,但是在過去這兩年,我在醫院、在病房,看到好多裝了鼻胃管的老人家,縮在床上發出無意義的呻吟聲,他們絕望渙散的眼神,或者就只是維持著生命徵象躺在那裡的身影,都讓我覺得更加的殘忍,因為,身為一個催眠師,我完全知道那些老人家,看似彌留,但其實,他們是有感覺的,只是無法表達而已,我不願意我爸爸受這種苦,我寧可他舒舒服服、很快速地離開,所以雖然心痛,我還是堅持下來了,不裝鼻胃管。

在居家安寧方案啟動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以讓我爸爸感到舒服為主,他走得很快、很安詳。

那一天,我接到電話,帶著給爸爸準備好的西裝,坐在計程車上飛奔過去看他,我在車上雖然情不自禁掉著眼淚,但是,我知道自己沒有遺憾,而且非常驕傲,我把我爸爸安頓得非常好。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清福安養中心 8D 清春的機構長、護理長、還有所有的照拂員,他們在這段時間,還有許多關鍵時刻,為我跟我的家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後援支持,以及,在這兩年,因為我一肩扛起所有跟我爸爸有關的費用、還有所有的安排和資源調度,我有一個很深很深的感觸,那就是,經濟能力真的非常重要,而且,不用時間去換錢的金流模式更是重要,這讓我有能力好好的照顧我的家人,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可以陪伴在他們身邊,當我想要負責任的時候,有能力可以扛得動這個責任,所以,在我爸爸最後一次住院、在安養中心最後那即將結束的時刻,我總是可以第一時間站到我的位置上,而且,我還可以兼顧的照顧好我媽媽,以及,照顧好我自己,這讓我感覺非常欣慰,可以跟自己說,我辦到了。

1 月 29 號這一天,剛好是我爸爸火化、並且以環保樹葬的方式長眠在陽明山上的日子,為了紀念他,我選擇用一集 Podcast 節目來記錄這一切,而且剛好節目上架的日期,就是我爸爸入土為安的日期,怎麼可以這麼巧這麼剛好,我想,一定是我爸爸也想參與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的 Podcast 節目吧!

親人離世、血緣上的斷裂,都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怎麼樣做到無憾、做到圓滿,那就是我們每個人共同的功課了,長照以及安寧照護更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讓活著的人不被拖累、讓準備離開的人走得有尊嚴,所以我把我爸爸最後一段路的照護經驗分享出來,就是希望能讓也正在面對這個議題的人可以有機會知道別人是怎麼做的,就像我剛剛曾經說過,我們都不像安養中心和醫護人員那樣對晚年和末期的種種狀況有豐富的經驗,什麼時候該積極治療,什麼時候該尊重生命自然的流逝,以及如何拿捏在其中的平衡,又要如何平復情緒上的起伏,在這裡面有好多的糾結、好多的心碎、好多的不知所措,還有好多的各種壓力,而我剛剛走過這一段路,我成功了,我想要把這個經驗分享出來,也許能夠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的 Podcast 節目在一跨過年就停更將近一個月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結束,同時也是一個開始,竟然有一種很像在面對空巢期的心情,畢竟我已經有兩年左右的時間,我的手機 24 小時待命,我的腎上腺素很久沒有完全休息了,生活中有一個部分的重心是在照顧和調度爸爸的所有需求,但現在,他離開了,這一部分的重心不見了,所以我讓自己大休息了幾天,整理自己的心情,也整理了自己接下來的計畫和時間安排,當然,我也花了一點時間去想念我爸爸,記起來許多從小到大我們父女倆的互動。

譬如說,我在國小的時候,有一次去陽台幫忙把晾好的衣服收進來,結果,我很心急,一次就把所有的衣服都抱在手上,但,衣服真的太多太重了,我幾乎快要拿不動它們,這時候,我爸爸就跟我說:「不要貪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裡,一樣一樣慢慢來」,他這句話陪了我一輩子,很多時候,當我很心急、陷入混亂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爸爸跟我說過的話,然後告訴自己,一樣一樣慢慢來,然後我就會穩下來,一步步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我還想起國中高中那段時間,我常常去充當我爸爸的小情人,我爸爸以前是林口發電廠的主管,我在高中畢業之前都住在台電的宿舍裡,那是一個非常棒的社區,大門口有警衛,外人不能隨便進來,社區裡有籃球場、溜冰場、圖書館、幼兒園、福利社,整個社區佔地很大,而且鄰居們互相都認識,是一個讓人很有安全感的地方。我爸爸他們上下班都有交通車,所以,如果我爸爸是傍晚下班的那一梯次,我就常常跑到社區的大門口、交通車停靠的地方去等我爸爸,然後,當著他所有同事的面,勾著爸爸的手,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撒嬌,父女倆就這樣親密地走回家,當時真的讓我爸爸在他同事面前非常非常地走路有風,所以你可以想像,我爸爸會有多麼的寵愛我。

在我高中的時候,有一陣子非常熱衷於對發票,在我人生第一次對發票的時候,我對中了四千塊的獎金,當時,我爸爸騎著機車帶我到郵局,叫我在郵局門口等他,過了不久,他走了出來,把四千塊錢交到我的手上,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種興奮的感覺,而且在那之後,有好久好久的時間,我都非常相信我在對發票這件事情上異常幸運,因為,從我第一次對發票開始,每一次我對發票都會中獎,從來沒有失敗過,最少最少也會中個兩百塊,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後,我都出社會好幾年了,有一次偶然跟我爸爸聊到我對發票很幸運的事情,我很得意的說:「你看,我覺得這就是命運,我在第一次對發票的時候就中了大獎,所以中發票對我來說,根本天生註定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這個時候,我爸爸才跟我說,其實,當初我那張發票根本就沒有中獎,因為我對中的號碼,是特獎的號碼,實際上要跟頭獎的末五碼一致才能領獎,但是,他當時看我那麼期待,就決定他要保留我的開心,所以才叫我在郵局外面等他,他進去從戶頭裡領了四千塊給我,從這個故事,也可以看到信念是多麼重要一件事情吧?你所相信的,都會成為你現實中的一部分。

還有一次,那時候我跟我妹妹只有國小,有一天,我媽媽不在家,我爸爸在睡午覺,我跟我妹妹覺得很無聊,就決定要騎腳踏車到林口國宅去找我外公和叔公,這段路比我們兩姐妹想像中還要遠,而且我們差一點迷路,所有的一切路線都只憑著模糊的記憶,但幸好我們有平安抵達,而且還找到了外公和叔公他們,我們在那裡玩了一個下午,然後在天黑之前騎著腳踏車回家,當我跟妹妹快到家的時候,看到我爸爸非常著急的在樓下等我們,我一下車,我爸爸就衝上來輕輕地打了我一巴掌,但根本不會痛,那是我記憶中唯一一次我爸爸打我,我從他臉上看到的,都是滿滿的焦急和擔心,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天下父母心。

我還記得在我超級小的時候,大概是幼稚園小班之類的年紀吧,我看到我爸爸背起包包要去上班,我就大哭,抱著他的腿叫他不要走,那時候,我死死抱著我爸爸的腿,還在地上拖行,哭得說有多慘烈就有多慘烈,印象中我爸爸那時候非常的捨不得,但還是得連哄帶騙讓我放了他,現在想起這些小時候的事情,就覺得,嗯,好,果然「被愛」是一種能力,我從本能上,好像就很能讓我爸爸心甘情願的愛我,而且越愛越深。

談到這裡,我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幸運,很被愛,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也擁有那麼好的同理心和愛人的能力吧!如果來得及,好好跟你的父母親和解吧,親子之間的緣分,是一項珍貴的禮物,不管你跟你的原生家庭關係怎麼樣,你都要放在心上,血緣關係,將是你永遠都放不下的一種連結,唯有和解、完成這項功課,你才能真的讓自己的心自由。

在這集節目的尾聲,我想播一段讓我哭了非常多次的音檔,這是安養中心那些可愛又熱心的照拂員,在 2019 年 7 月 5 號為我爸爸錄的一段影片,我把影片中的音檔擷取出來剪進這集節目裡,那段時間我非常的忙,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安排,沒有辦法每週都去看我爸爸,那個時候,我爸爸想我了,照拂員也知道我在工作,沒有辦法接電話,所以就錄了影片傳給我,我記得當我一忙完,打開影片一看,馬上就掉下了眼淚,這段音檔是我爸爸對我的思念,影片中的他,在說他想我的時候,鼻子都紅紅的,殊不知,後來我常常打開這個影片來看,每一次,我的鼻子也紅紅的啊!如今爸爸已經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了,這種時候再回來看這段影片,真的覺得太珍貴太珍貴了,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聽聽我們家老先生的這段音檔吧,你會聽到他有多麼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最終他還是說出口了。

( 來自我爸爸的音檔 )

謝謝你聽到這裡,也謝謝在 Instagram 限時動態上陪伴我度過這一切的大家,在這裡,我要把一段前幾天我寫在限時動態的話送給你:「愛很深,卻不需要緊抓不放,放手,才能延續這個故事」,如果你也正在面對失去,記住,永遠永遠都要讓力量回到自己身上,把你未完待續的故事好好的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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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原生家庭帶給你的禮物或課題是什麼呢?」

歡迎你把這一題的答案,在 Apple Podcast 上留言給我,或者,你也可以到 Instagram 私訊跟我分享,我會很開心能夠有機會認識你,我的 Instagram 帳號是 muiqueen,期待在 Instagram 可以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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